【原耽】《岂止渺光》短篇完结
题记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正文
泱泱华夏，苍茫大地。有徐国一家如巨龙盘踞于此，统领九州之地。
徐国华夏历永乐二十一年，铭忻帝因病驾崩。先帝政治清明而未及不惑，未曾立储君、留遗诏。及冠皇子明争暗斗，徐国王室落魄，外戚联合后宫嫔妃夺权。次年三月，五皇子徐容瑾继位，时年不及弱冠。世人皆称其为渺光帝，讽刺徐国在他继位后强盛希望之藐小。渺光帝却默默接受了此称。
永安元年，新帝未稳民心、宦官鱼肉百姓。屋漏偏逢连夜雨，西北李国太子李思涛请旨领兵五十万，身披坚执锐立志要攻下徐国。
看似平静的局面霎时间像一潭水被一颗石子打破，开始掀起愈来愈烈的水波。
永安二年，渺光帝在镇国将军齐鸿烈之子齐凪、母妃安氏娘家等人的帮助下清扫朝廷，下旨改九品中正制为科举制、武举制，平民百姓凡是有为民之心、文学之识者皆可入朝为官；习武之人不论出身、地位皆可在军中拥有一席之地。齐凪被封为将军，率领徐国军队三十万人，奔赴西北迎战。渺光帝送军时在长安城墙上提笔一书，墨色狼毫挥洒出八个大字：
保家卫国，誓死不屈！
永安四年。
“报！——”一个头戴铁盔身着软甲的青壮小兵策马飞驰进国都长安。马匹只是普通的战马，此时历经万水千山的跋涉早已是强弩之末。缰绳开丝、辔头破损，但这一切都止不住小兵急切的心情。小兵的脸上有些许沙土，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但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卷战报，再苦再累也没有放开过。
顾不得仪表，小兵就在皇宫前下了马，飞也似地奔赴金銮殿。“五百里加急战报！——”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没有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朝堂上因为这个小兵的出现沉默下来，渺光帝也是一怔。随后他原本哀恸的眼睛闪过希望，原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面无表情地攥紧了被宽袖掩盖的手，也许是害怕听到的非是捷报而是死讯。渺光帝尽量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免礼吧，不知有何事要急报？……齐将军他、他们可还好？”“西北齐将军来报，战况十分不利。敌军残余兵力十四万，但我军只还有不到十万人！”小兵沉下声回答道，说出的战况却让朝堂里的人心都凉了下来。只有渺光帝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我军三十万人对上敌军五十万人，二十万人歼灭敌军三十六万……齐将军果真是将门之子。”
有一个老臣静不住了，他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虽是我军在所歼敌军数量上略胜一筹，但眼下的战况确实是对我大徐国十分不利！”话语刚落，便又有人道：“陛下，国都中还有精兵十五万、禁卫军五万，依臣之见不如派兵支援齐将军，全歼敌军！”“臣附议！”
渺光帝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虽是刚过弱冠之年，但他生的丰神俊朗、玉树临风。虽然因世务繁多而有些消瘦，但眉宇之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帝王之气，就是再有人胆大包天地想要对他说个“不”字，也会被他周身气场镇得跪下来见礼。
刚刚提议出兵援助的都是些老臣，没有想过这世间并不止徐、李两个国家。虽然这些老臣有些贪生怕死，但也并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倒是有些曾经倒卖私盐、私自贩马的“忠臣”，早被一道圣旨遣送回老家种地了，也算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徐容瑾习惯性地摩挲腰间佩戴的貔貅玉佩，他一直不觉得自己适合当皇帝，虽然他可以说是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但他做不到杀伐果断帝王无情。但世人却都交口称赞他。
挥挥手让大臣们散了朝，徐容瑾愈发觉得疲惫。“那些个老臣只惦记着自己性命，生怕李国军队打到国都来。可是天下并非就徐李两国，隔海而望的岛国还有好几个——吴国说不定就在隔岸观火。要是真的那样，最后结果可算是蚌鹤相争渔翁得利。” 徐容瑾习惯性地摩挲腰间佩戴的貔貅玉佩，暗自想着、想着，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何处，表情忽就安逸下来——
这块玉佩，承载着他儿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八岁时徐容瑾是个比同龄孩子还要安静听话的孩子。总是一袭白衣，神色淡漠，眉目如画。他最喜欢的事也不过是花上一整天泡在书房里。他生活的好像个木偶，一举一动都为讨母妃的欢心。他的母妃身染心疾，风华不再、圣宠不再，一心只望子成龙对他要求极高，动不动就发疯打骂徐容瑾。一个并不美好的童年，造就了徐容瑾波澜不惊的性格。
十一岁的齐凪已经跟着父亲在武当山练武有七八年了，虽然武功倒是有些小成，读书识字却是一概不知。他比同龄的孩子 要沉稳许多，却仍然有一颗热血的心，曾仗着自己年纪小欺骗性强为帮助很多流落街头的孩子教训了地头蛇。齐老将军拿他没办法，就凭着军功请了一旨，于是齐凪便成了徐容瑾的伴读书童。
说是齐凪为伴读，多数时候还是徐容瑾陪伴齐凪学习。徐容瑾很有耐心，先生课上讲过的内容，凡是有齐凪不懂的，他都会取来纸笔一字一句地讲给齐凪听。徐容瑾的字很隽秀，字如其人。齐凪也是个很让大人省心的孩子，平常沉稳得不像是个男孩。徐容瑾跟齐凪相处还是很惬意的，他们在同龄孩子中都算是特别的，反而并不觉得对方是异类。偶尔有矛盾，齐凪也是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过去，从来都是他让着徐容瑾。
其他小皇子有几个崇拜镇国将军英勇事迹的，想去亲近齐凪，齐凪干脆当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有好几个小皇子还被当成透明人气哭过，他也并不在乎。他只跟徐容瑾玩的来。徐容瑾在他眼里，博学、耐心、安静，骨子里却仍然有一股子小孩子的淘气，有时会跟他做游戏，只是这种天性在宫墙里生生地被他自己压抑住了。
“习文者，修身养性……”在徐容瑾细细讲课的时候，齐凪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徐容瑾年级比他要小，是他的友人，却也是他的老师。徐容瑾好像天来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他生在皇家却不骄不躁也不恃宠生娇，他天生乖巧懂事却有时会冒出些和先生所讲大相径庭的新奇言语，他年纪如此之小却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博览群书。虽然纸上谈兵时杀伐决断，但要是真让徐容瑾踩死只蚂蚁他都要不情愿地皱眉半天。齐凪想，他要保护徐容瑾。因为这样单纯的人，在皇家，定是在皇权斗争中最先倒下去的……而他不愿意看到徐容瑾有一天会成为王位的牺牲品。齐凪，就这样把徐容瑾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
一日，先生教了一首《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齐凪在课上没有吃透。下课后，徐容瑾照例是取了纸笔站在桌前先写一遍，再讲。“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西北是方位，如何望的了长安呢？”齐凪故意这样问，其实他是知道的，这句子里略去了“我”。但看到徐容瑾“噗”了一声后开始笑的时候，他也愉快地跟着笑起来。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但齐凪却觉得徐容瑾这样单纯的笑格外好看。齐凪的五官倒是威武霸气型的，即使他不笑也很帅气，这一笑起来就更不得了了。
徐容瑾被这一笑唬得有些发愣，呆呆地垂着头。而齐凪因为难得看见这小先生发呆发愣的样子而起了心思想捉弄他，便站起来伸手扯住了徐容瑾的脸颊玩。结果看他还呆着没反应，便低下头来看他。嗯，不板着脸时是个可爱的小孩子。恰好这时徐容瑾反应过来猛抬头，嘴唇擦过了齐凪的脸颊……相对无言一会后，徐容瑾红着脸跑了出去。
隔天，徐容瑾没有来学堂上课；又一天，徐容瑾还是没有来学堂上课；再一天……齐老将军以为是自家小子惹怒了皇子，便把齐凪又拎回了武当山。徐容瑾回去上课了，却总是在课堂上发呆。这些书他都看过了，其实听不听先生讲课都无所谓，之前主要还是为了教导齐凪才……又想到齐凪了！徐容瑾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具终于还是因为某人出现了裂痕。当天下午，在他整理书房的书卷时发现一本书被人在《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夹了一块貔貅玉佩。
于是，那块玉佩被他从小戴到大，就是继位之后也没有换下来过。
西北漠地，齐凪身着战袍手执长枪，立在高处静静地看着瞬息万变的战场。敌军的人数在他的战术指挥下死伤远比自己人来的多，此消彼长之下，双方人数已经拉平。
两国交战两年多，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要拼的，还是军心与士气。大风刮过，已经有些破旧的国旗在风中飘扬着。风也卷起了齐凪的披风，黑红色的披风在齐凪身后展开、飘扬。他的银甲胄已经成了带着血红的灰黑色，那红缨枪的缨穗也只剩下几根红线。齐凪的披风，本是白色底银线刺绣潘云纹的，但现在已经被血染得再也看不出来了。
齐凪看着敌我双方愈来愈多的人倒下，忍不住叹了口气。浴血奋战过的他仍旧是那副纵泰山崩于我前我亦不为所动的沉稳样子，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在战场上磨练起来的戾气。他在战争中也受过很重的伤，但是他仍是忍着痛直起了腰板。他是将军，也是军心所在，为了眼前的军人们，为了身后的亲人们，他不能退，他们不能输。
八尺男儿顶天立地，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何尝不是一种荣耀人生？但是他心有不甘，他不甘心将性命就交代在这个血染黄沙的战场。在重伤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舍不得，舍不得那人伤心，舍不得那人流泪，舍不得那人因为他失了家、丢了国。
在最后一战之前，他又回过身来，向着国都的方向。真真正正是应了那句诗：“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他举目远眺，入目的是无数的山脉，望不见长安城的影子。西北战场离长安实在是太远、太远了……闭眼，再睁开，内心古井无波。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黄口小儿了，现在，是时候让他履行儿时对自己立下的承诺——
“保家卫国，誓死不屈！！”齐凪举起了枪，神色坚毅，眼神坚定而明亮。一招一式之间宛如杀神临世冲进了战场，“弟兄们，为了国与家，为了父母妻儿，杀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带着非同一般的决然！激昂的声音传得极远，听到这句话的徐国人都心头一震。再然后，徐国士兵上下一心掀起灭敌的狂潮！“杀啊！！——”“冲！！！”“誓死不屈！！”
血染的披风被西北的狂风卷起，在空中翻卷飘扬。
2015年8月18日 初
2015年8月21日 修